我高考那年，母親因為高血壓引起了中風，導致偏癱、失語。

還記得那天早上，母親剛從菜市場賣菜回來，手里拿著處理好的老母雞，對我說：“娃學累了吧，瞧，咱們今天中午吃這個，改善改善伙食。”誰知，晚上母親就躺在了醫院里。在外地打工的父親匆匆趕回來，看著昏迷的母親，我和父親一起哭了起來，生怕她再也醒不過來。我的手拂過母親蒼白的臉龐，冰涼的眼淚滑落下來。直到醫生說：“病人身體底子差，只是暫時昏迷。”我和爸爸才稍稍安心，趕緊去給母親買補品。三個月后，母親才漸漸好起來，可以下地正常行走了。

母親生病期間，我學習心不在焉，成績下滑。我的心里充滿矛盾，我知道，考上理想的大學是對母親最好的報答，可實在擔心不能如愿。競爭是殘酷的，同學們都在你追我趕拼命學習，而我面容憔悴，憂心忡忡。看到我的樣子，母親很心疼，覺得我在寢室休息不好，于是和老師說情，借口自己賣菜太忙，讓我搬回家住，方便互相照料。

早就知道母親在北關菜市場申請了一個攤位，我很少去，但我知道她每天早上三點起床，蹬著三輪車，從城東的家到城南的蔬菜批發市場，再到城北的菜市場。母親總是風趣地說，她早把我們的宿州城環游了不知多少遍，卻從不提風里雨里、不顧晝夜為了這個家她有多么辛苦。

我偶爾會被母親的起床聲吵醒，恍惚間似乎總做著同一個夢：凌晨三點鐘的月亮好美，美麗的月光照在母親的銀發上，發著光，閃閃亮亮地像星星。我暗暗發愿，周末如果有空，一定要和母親一起在月光下行走這座城，母親不答應，我就偷偷跟著。那天凌晨，母親剛出門，我就騎著自行車跟在她后面。月光皎潔，照在我的臉上，迎面吹來的風涼颼颼的。我偷偷地跟著母親到城南、到城北，不知不覺間，太陽就出來了，我趕緊騎車返回，去給母親準備中午的盒飯。

我飛快地做好飯，用塑料袋裝好飯盒，趕在午餐點前，騎著自行車穿越7條馬路。熙熙攘攘的菜市場里，母親正在大聲吆喝：“賣菜嘍，新鮮的菜！這位大哥買點吧，便宜賣了！”“媽，媽，我來了。”我大喊，生怕她聽不見。母親轉頭看見我，很生氣：“你，你，你來干什么！耽誤學習，快回去！”“媽，我來給你送盒飯。你餓了吧？你嘗嘗，看我做得咋樣？”母親沉默了，背著我擦了擦眼睛。我把飯盒輕輕地放在母親菜攤旁邊。

我們都沉默了一會。我哭了，說：“媽，凌晨三點的月亮很美，月亮下的媽媽更美。等我考上大學，我蹬著腳踏車陪你看三點鐘的月亮，成嗎？”

那年，我考上了大學，畢業后順利參加了工作。我已長大成人，而母親在歲月的洗禮中逐漸老去。我讓母親退掉了那個攤位，我不能讓漸漸老去的她再沐浴凌晨三點的月光。是我照料她的時候了。只是，月光下母親的剪影，永遠烙在了我心里，那是人間最美的圖畫。

■ 徐子強