陪 伴
兩個人在煙火漫漫的日子里相伴著,吃著共同的飯菜,食物對人的灌溉,或許能夠融合改變彼此的面相。爸爸75歲那年生日,和媽媽去老街相館里照了張合影。照片上,媽媽眼簾下垂,爸爸也如是,爸爸眉毛緊鎖,媽媽也如是。爸爸和媽媽,連鼻翼兩旁的法令紋脈絡也是相像的。我很少看到爸爸笑,媽媽也是,他們一輩子都有著無法解脫的憂郁心事。
爸爸50歲那年,媽媽42歲,失去了我19歲的哥哥。
有一年春節(jié),媽媽照常做了豐盛的家常菜,城市燈火里飄著萬家團圓的飯菜香。等到一家人吃團年飯時,媽媽突然揮舞著鍋鏟說,“快,喊你哥哥回家吃飯。”一家人頓時就傻了。那頓年飯,媽媽一直凝視著一家人吃飯,目光沉沉,我們知道她心里在念想什么。那年城市還沒禁放鞭炮與煙花,我和爸爸在陽臺上燃放了煙花,“哧哧哧”上躥的煙火升騰到天空,城市在這嗆鼻的味道里迎來了新年。媽媽包了餃子,依然多盛了一碗,那是給哥哥的,大年第一天,也是我哥哥的生日。
那年秋天,爸爸毫無征兆地突發(fā)疾病離開人世。秋涼時分,媽媽過早地穿上了冬天的襖子。媽媽說,總覺得老屋子里有風吹來吹去。
爸爸和媽媽在一起生活了58年。58年里,爸爸吃媽媽為家里做的飯,應該有上萬頓。沒了爸爸的日子,媽媽很少上桌子吃飯了,她一個人坐在小板凳上,在拔了8顆大牙的嘴里,緩緩咀嚼著飯菜。這和媽媽當年在鄉(xiāng)下時的習慣是一樣的,她為全家人做好了飯,自己就一個人坐在柴火灶前小板凳上,隨便扒拉幾口了事。媽媽由此落下了胃病。
文友馬哥寫過一篇文章,題目就是《母親,請上座》,說的是他母親70歲生日那天,在各地成家立業(yè)的孩子們趕回老家為媽媽慶生,等到孩子們?yōu)橐惠呑油勇菀粯用β档哪赣H做好一頓飯后,媽媽依舊笑瞇瞇地蜷縮在角落里,端著一個裂紋老碗準備隨便應付幾口。孩子們恭恭敬敬攙扶著母親坐到桌前,說:“媽媽,今天是您生日,請上座!”孩子們?yōu)槟赣H點燃了生日蠟燭,讓手足無措的老人吹滅,還許下了心愿。后來孩子們問母親許了啥愿,母親說:“我許的心愿,就是想你們常回家來吃飯。”
我讀到馬哥這篇文章,很是感動,但還沒有深深地痛楚,因為那時爸媽身體健康,一家人還常在燈火可親的家里一起吃飯。
媽媽做的飯菜,爸爸愛吃。爸爸當年還在縣城機關工作時,周末回家還要做農活。我記得那是一個春上,布谷鳥在林子里叫得正歡,媽媽把飯菜端到爸爸耕作的農田里,爸爸吃飯時,那頭老牛就用呆萌眼神望著他。等吃完飯,滿腳泥的爸爸把老牛牽到旁邊吃茂盛的青草,爸爸對我說了一句話:“今后你長大成人了,要自己掙上一口飯吃。”小時候我內向木訥,爸爸總是擔心我沒能力穩(wěn)穩(wěn)當當端上一個屬于自己的飯碗。
我18歲那年,來到小鎮(zhèn)一個單位工作,終于有了自己的飯碗。結婚成家以后,我和爸媽分開居住,更多的日子,是煙熏火燎中爸爸和媽媽在一起默默吃著家常飯菜,度著人間平常日子。
有次提前告知媽媽我第二天要去吃飯。媽媽頭天晚上就在老爐子里“咕咕嘟嘟”燉肉,夜里門響,媽媽迷迷糊糊起床開門,以為是我深夜喝醉后回來了,結果是一只流浪貓用爪子在撲騰著房門。后來那只貓被我媽收養(yǎng)了,“喵喵喵”的聲音打破小屋里的沉默時光。
今年春天,爸爸墓前的一株桃樹早早地開花了。我和媽媽來到墓前,媽媽把從家里端來的飯菜放下,撫摸著冰涼的墓碑,嘟囔了一聲:老頭兒,吃飯了。墓碑上的爸爸露著慈祥的微笑,微笑中依然有掩飾不住的憂愁。瘦小的媽媽坐在墓前,目光癡癡地陪著爸爸。
那一刻,我就在心里對天上的爸爸說,爸爸,您走了,我會多陪媽媽的,會經常陪她吃飯。那鍋里碗里食物騰起的熱氣,那耳畔一同咀嚼食物的聲音,就是真實的人間煙火,是最長情最質樸的告白。
■ 李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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