懷舊的高粱
高粱、玉米,是大秋作物里的雙雄記。它們一出場,就撐起了大秋的田野格局。一粒玉米,能長成三米高的“巨人”;一粒高粱,能發變成挺拔俊美的“雅士”。高稈兒長葉,稈并肩,葉葉相連,織成一望無際的青紗帳,像一個壯麗的夢境,飄落大地。
高粱的幼苗,跟玉米苗形似神似,乍看之下,有經驗的老農也分不太清;但隨著一日日長高,它們越來越顯出不同。玉米葉寬而圓,顏色翠碧,有纖毛;高粱葉窄而尖,顏色蒼翠,無毛,有的還披一層白粉。玉米稈渾實,高粱稈清瘦。成熟之際,玉米褪去綠裝,像一群將寶貝兒子揣在腰間的農家大嫂;高粱將深紅穗子舉在頭頂,像青春悲壯的熱血青年。
“高粱高似竹,遍地參差綠。粒粒珊瑚珠,節節瑯玕玉。”我感覺這詩真的沒有說透高粱。高粱雅是雅的,但同時不乏“野性”,有一種生長的蠻力。只要一片立足之地,不管旱澇豐瘠,間間苗、定定株,以后就全靠它自己。風也是它,雨也是它,澇了淹著長,旱了干著長,吃風喝日頭,咋都能將就。
在我老家山區,高粱多種在邊角瘠薄的山地里。山風起處高粱斜,血紅穗子垂首沉思,披拂長葉掠過夕陽,那一幅天然圖畫,叫人莫名心動。
我家每年種高粱,只是補空地的缺。娘說,種幾棵夠納幾個蓋簾兒、扎幾把笤帚用就行了。種高粱而不為收高粱,真有點買櫝還珠的意思啊。不知高粱聽了會怎么想。高粱種下,也沒見爹娘去管理過。秋后去一趟,是扦高粱,回來屋檐下就掛了一嘟嚕一嘟嚕高粱穗子。家門口槐樹上的麻雀,趁人不在家,成群飛來啄;大門一響,它們“忒兒嘍”一片聲兒地哄散飛離。只有高粱皮殼落了一地,艷艷的,像紅色的雪。
很多個傍晚,娘端著一瓢子高粱喂雞。一把把紅雨,從她手里流線拋出,吸引得雞們聚成一疙瘩。它們一嘴一顆,篤篤篤,啄地有聲,似乎入口香甜無比。那閃著亮兒、落地又濺起的帶皮兒高粱,夕光中血紅血紅,似粒粒紅珍珠。
高粱的紅,紅在骨子里。
那種紅,是火紅、血紅、有生命的紅,是暗紅,沉紅,有力道的紅。五谷糧食里,以“紅”標志成熟的,算來只有高粱了吧。在日日變濃的秋光里,高粱穗由青泛白,由白變紅;高粱稈子也由綠變成紅色;某段包裹秸稈的葉皮,像浸了血,是斑斑點點的紅。當一棵棵高粱,從內紅到外,秋天就像喝醉了高粱酒,熟得熏熏透了。
高粱米熬粥,米和粥都是紅的;高粱磨成面,透著隱隱的紫紅。高粱面捏窩窩上籠屜蒸,出鍋后,表皮閃著光澤,像一種玉石的籽料,紅極發紫。
這粉身碎骨亦不變其色的作物,好像身上流著紅色的血液,血管里還有酒在淌。酒和血液一融匯,不滿身通紅、激情燃燒才怪!熱血激情,至死不老,這簡直有一種壯烈的意味。這么美的糧食!《食物本草》里,它有“五符之精,百谷之長”的盛譽,可如果讓高粱擔當一日三餐的主角,恐怕是沒人同意的。高粱面、高粱米入口,無味不說,粗糙、干巴,剌嗓子呢。
當不了主食的高粱,卻有它無以替代的存在價值。
很多好酒的男人看到紅高粱,就想到了酒。在他們的幻覺里,高粱似乎就是酒的載體,那一柄柄高粱穗簡直就是盛滿酒漿的紅色酒杯。當然了,酒味只是在高粱中潛伏著,高粱變成酒,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。它至少要經過碾壓、掩埋、發燒、蒸煮、窖藏等多道關口。然而,歷經劫難的土生草木,最終變成了人們唇邊醇香的佳釀,紅高粱講述的,是大地五谷的傳奇故事啊。
像我娘一樣的農婦,對高粱籽無以為意,她們看重的是去除籽粒后的高粱毛兒,以及穗子下那一二尺長的高粱莛。持家女子,一日三餐,灑掃庭除,總得有一把稱手的炊帚和笤帚吧:大的、小的、長的、短的,掃房的、掃地的、掃炕的,還有掃面案的……廚房里總得制作幾樣講究的食器吧?鍋蓋、甕蓋、箅子、托盤、蓋簾兒、小筐子……八角形的、六角形、方形的、橢圓形的,一概來自淡黃色澤、光滑質地的高粱莛。至今,都市人家的許多廚房,還會有一二高粱稈蓋簾兒,許多人家的餃子上,還習慣性印著淺淺的蓋簾印兒。
那一輪圓月似的蓋簾,散溢著令人安寧的草木氣味。一株株紅高粱的婉約風采,似鄉愁淡淡,永不消失。
□苦茶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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