鄭重先生打來電話
那天上午,接到鄭重先生從養老院打來的電話。好像有幾年沒聯系了吧。記得上一次去先生家中,還是三年之前。三年中出行不便,便沒有了往來。后來一直想去探望,聽說他住了養老院,苦于沒有聯系方法,原先鄭重先生是不用手機不碰電腦的。
到今年三月底,居然見到先生在養老院里開了公眾號,刊發出一篇接一篇的大作來,才知道先生也不甘寂寞,步入了潮流。他輾轉打聽到我的手機號碼,打了電話過來。聽到他的聲音,眼前就浮現出他的音容笑貌來,過往的經歷也自然出現在眼前。
鄭重先生的老家在安徽省宿州市的大店鎮大鄭家村,而當年大店公社正是我插隊落戶的地方。當年我在那當農民時,就聽老鄉口口相傳,本公社有一位叫鄭重的在上海《文匯報》當記者。當記者,而且在上海,而且在大名鼎鼎的《文匯報》,那是正宗的響當當的名人。
1999年春天,因為宿縣地區馬上要改建制為宿州市,要有輿論方面的準備,時在拂曉報社供職的我與電視臺兩位記者一起前往上海,采訪原籍宿縣地區的名人,請他們談談對地改市的想法與展望。我們首先就找到了鄭重先生。除了采訪他,還由他一一介紹和聯系了鄧偉志(全國政協常委)、李炳淑(京劇名家)、李從先(同濟大學博導)、鄒獻朝(寧夏回族自治區高級法院院長,正好出差在上海)等。后來我在《拂曉報》接連發了四篇訪談,反響很好。
其時鄭重先生已從文匯報社退休,但依舊著作頗豐,他送給我剛剛出版的報告文學集《尋找人類失落的文明》。我告訴他,前段時間,拂曉報社開通訊員表彰會,會議要給與會者發點有意義的紀念品,正好,他的新書《時代風云錄》出版,發這本書再合適不過。但當地書店沒貨,于是立馬派人去徐州購買。徐州新華書店有貨,但不夠,書店方從全市調集,才買齊一百多本。發給參會的通訊員,他們說,這是歷屆表彰會上最好的紀念品。
此后,同鄭重先生的交流也開始頻繁。我因為主編《拂曉報》副刊,請他為家鄉報紙寫點東西,他爽快地一口答應,并且接二連三寄來了稿件。刊出之后,把稿費匯給他,他卻退了回來,還告訴我:給家鄉寫文章,不要稿費,以后請不要再匯了。他的文稿都是寫故鄉之情,內容真切而感人,其中有三篇被收錄在《拂曉報》創刊七十周年的紀念文集中。
每次春節我回滬探親,都去看看他,2005年春節期間到他家去,他拿出剛出版的《海上收藏世家》一書贈我。這部書五百多頁,五十五萬字,記錄了上海四十三位收藏家的收藏故事,還附有多幅精美的圖片。這部書鄭重先生花了兩年時間寫成,顯示了極深厚的文史知識功底和文物鑒賞水平。所以每次去他家,總會聊聊字畫、玉器、觀賞石方面的內容。當然我主要是聽。
2008年年初,我從拂曉報社退休,春節前辦完手續,回到上海,節后去看鄭重先生,我說這次回來就在上海過日子了。算下來,我從1969年插隊皖北,到現在滿打滿算四十年,而先生1956年從皖北考進復旦大學新聞系,之后一直在上海生活工作,我們兩個正好反了個方向。
彼時,正好他的另一部大作《收藏大家》出版,依然是五百多頁,五十七萬字,印刷裝幀精美,介紹的是全國十四位頂尖收藏家。他送我一本,并在扉頁給我題款:仲翔同鄉留念。的確,四十年過去,我對皖北的情感,好像比上海要深。
那一年,鄭重先生還做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,就是為1956年入學復旦新聞系的他們這個班的全體同學編寫了一本《我們這個班》,全班每一個人都把自身經歷詳盡記錄下來,結集出版,成為新聞界的重要史料。當年我得到這本書,與插友們傳看的時候,聯想到我們知青,尤其是在皖北插隊的上海知青,誰為我們留下過史料?留下過多少史料?
于是,2010年,我們幾個人開始醞釀,要把我們的知青史寫下來,讓別人知道,讓后人知道。這就是后來問世的三冊《皖北記憶》,近一百萬字。書的序言請誰寫?毫不猶豫,我們想到的就是鄭重先生,他老家在皖北農村,他知道那里的歷史與現實,又因為他長期生活在上海,也最了解我們上海知青。當我去找他提出這要求時,他一口答應。在我們的書即將開印前,他來電要我去拿。那是先生用鋼筆工工整整抄寫在方格稿紙上的四千多字。
三冊《皖北記憶》印出之后,已到2018年,想到再過一年便是我們插隊落戶五十周年,半個世紀!應該將我們這些人的這五十年作一個小結。于是又籌劃《滄桑五十年》一書,并請鄭重先生擔任這本書的顧問。一年之后,五十多萬字的這本《滄桑五十年》印出,我們去先生家里送書,先生非常開心,說佩服你們的干勁。其實,鄭重先生當時兩部頗有分量的紀實文學作品(共一百多萬字)已在香港出版,應該是我們佩服先生為我們作出了表率。
大約在2010年,鄭重先生決定將家中的大部分藏書捐贈給老家的母校:宿城二中。他邀來學校專門管理圖書館的老師,一起在家中整理編序,挑選出幾千冊圖書,而這些書是先生數十年的珍藏,有不少是珍貴的版本。后來我去宿州時拜訪二中,看到那些書被單獨陳列,公開外借,供有興趣的師生閱讀。而學校圖書館也更名為“鄭重圖書館”。
與此差不多時間,他又主持編寫了第二本關于母校的書:《我與宿城二中》,其中收錄了他們那一屆幾十位老同學的回憶錄,為母校留下了珍貴的歷史資料。鄭重先生幼時在老家上過私塾。讀過私塾的人一是古文底子厚,二是字寫得好。先生的許多大部頭作品,都是一筆一劃一個字一個字碼出來的,這也讓他的書法日益精進。他的書法是屬于那種文人書法,有章法,有底蘊,不呆板,不張揚,讓人看了舒服。
有一次我女兒的同事拿來一首唐末布袋和尚的禪詩,想讓我寫一個斗方,詩云:手把青秧插滿田,低頭便見水中天。心地清凈方為道,退步原來是向前。我說我十多年沒拿過毛筆了,怎么寫?忽然就想到鄭重先生,隔幾天去他家中,說了求字的意思,而先生那幾天練書法正在興頭上,聽說有人求字,高興得很,還說那個詩寫得真的不錯。
他當即拿出文房用品,當場揮毫,一連寫了好幾幅,才將最滿意的那幅落款給我,且還一發而不可收,又練起字來。后來我給女兒說,這是“海上第一名記”的墨寶,叫你同事好好珍惜,千萬別亂送人。那天趁先生高興,我得了外快,他為我寫了一個長卷,楊萬里的兩首詩,篇幅長兩米四,寬三十公分,裱出來應該很有氣勢。因為興致高,2018年和2019年,鄭重先生分別在上海和香港兩地舉辦了書法個展,很是熱鬧。
和鄭重先生久不聯系,現在見他開了公眾號,接連發了多篇長文,于是猜測他進入了一個舒適理想的環境,“職業病”犯了,手中的筆又閑不下來了。鄭重先生,他也肖豬,長我一旬,整整十二歲,如今虛歲九十了。那天來電話,中氣十足,而且我看到他公眾號里的文字,思路非常清晰。
我與他加了微信,第二天給他轉發了“滄桑皖北”公眾號里我寫的幾篇關于宿縣的文章,他說這些文字最好變成紙質的,可以作為資料保存。我說《拂曉報》都刊發過了,有的還收入到宿州市政協編的《宿州記憶》一書中。他說這樣好。
在電話中,先生還說起他的一本書正在印刷中,是寫記憶中的皖北鄉村與農民生活。他說有名氣的村寨可以立傳,普通鄉村為什么不可以在歷史上留下一點印記?這個意思,先生在原先許多文字中都表達過,想把老家,曾經貧困的鄉村,印在腦子里的那些人、那些事,用文字告訴大家。我相信,這本書肯定精彩!
王仲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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